我治疗(灵魂),故我是(精神科医生)
心理医生出镜率很高,这是事实,但他们的作用不仅仅是这样,这只是他们的社会角色之一。不管是哪一类的心理医生,都会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关注社会学、人口统计学和文化层面的政策。对着话筒和镜头说话,写文章,上网,都是心理医生履行社会责任的方式。
精神病学作为西方医学的一个分支,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并且逐渐在全世界流行。但是别忘了,还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类不这么看问题,许多文化认为身体灵魂是一体的,不能分开治疗。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心理医生还是应该低调。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心理医生的未来会是怎样呢?这个特殊的学科是否有未来?是否会像某些学科那样被扔进历史的垃圾箱中呢?
未来的心理医生
如果精神科医生将来只是治疗精神分裂症患者、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两极紊乱症(双相情感障碍)患者,或者至多再治治酗酒的人,那么一旦发现突破性的治疗方法,这个职业可能就不复存在了。比如,如果有天发现了抗精神病疫苗或药物,那么全世界的精神病院都只能关门大吉,成千上万的精神病院员工只好下岗。这就像是发现了抗结核病链霉素以后的肺结核医生和肺结核疗养院一样。精神病和精神病治疗者一起出局!乌托邦?有可能吗?未来会告诉我们答案。
至于那些治疗神经官能症患者、有压力的人、疲劳的人、遭遇不幸的人、“文明病”患者、厌食症患者、工作狂、三班制症候群患者的心理医生,他们似乎还有些前途。在西方,心理医生接替了神父、阿訇、拉比等所有精神导师的位置,而且这个层面的需求是一直存在的,比如为失去自由而感到痛苦的犯人就有。
同样地,事故和犯罪心理学专家也不会失业。别忘了他们还要培训别的专科医生,因为后者接待的病人里至少一半人不是器质性的疾病,没有机体性功能障碍,只是心理问题。教这些人学会倾听、移情,让他们明白帮助别人之前首先要了解自己,解决好自己的问题。还可以培训感化教育工作者、护士、保育员、社工、法官、律师、警察等等,谁知道呢?给那些过度强调技术的学科增加点人性化的东西,总是好的。
另外还有思考社会问题的社会哲学心理学家以及人道主义心理学家,自从精神分析学派没落、神经科学崛起以后,他们的数量也变少了,曾经影响很大的他们现在已经成为小众。
又是法国例外!
千万别指责法国的精神科医生四处拉客,他们已经尽量减少活动领城了。跟其他国家的精神科医生相比,他们公开放弃了酒瘾、毒瘾、依赖性、肥胖症、睡眠障碍、神经系统退化疾病、心身疾病、痛觉问题、性问题等等领域,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我有个弱智领导曾经说过:“公共精神病机构就只是为精神分裂症患者设立的。”为了准确些,他又加上了抑郁症,不过只接受“门诊”病人。总的来说,就只给这两种病人看病。但事实上,精神科医生还是得继续给非精神病人看病,特别是饮食紊乱和睡眠障碍的病人,并不能总是专业对口,这到底是祸是福呢?在法国,酗酒居然属于饮食卫生类疾病,怎么想的?!真是法国一大怪!
继续走我的路?
本书从一开始就提出了“精神科医生有什么用?”这个问题,我想写到这里,已经基本上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我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讨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要一直当精神科医生?或者说,精神科医生有什么前途吗?我是被什么附体了所以才选了这么个职业吗?我又不是受虐狂。我必须得给出个答案。经常有人问我:“您怎么受得了一直接收这些痛苦的信息呢?”或者:“这些痛苦不会慢慢侵蚀您吗?
我有两个理由:
一、想要取得职业上的成功(好吧,这是犯了傲慢的罪行,亏我还一直鼓吹谦虚为人)就得干自己擅长的事!如果我当初想做外科医生甚至是牙科医生,那么对于不擅长手工的我来说,肯定会很痛苦(于我于病人都是如此)。相较而言,我觉得我天生适合做精神科医生这个有意思的职业,感觉做起来不会痛苦,因为可以帮助他人,减轻他们的痛苦,治愈他们的疾病,这也是所有合格的医务人员的共同心愿。
二、只要我跨出科室的门,我就有能力摆脱白大褂(也没啥值得骄傲的)或者是头顶漏斗的形象。出了医院,我就不是精神科医生,而是丈夫、父亲、爷爷、作家、友邻、园丁、动物生态学家、鸟类学家、人类学家、旅行家、美食家、幻想家。
我也居家过日子啊!
这大概就是我一直坚持的奥秘吧。
摘自:《理解疯狂——精神科医生手记》(法)帕特里克·勒穆瓦纳/著 顾敏/译 外语与教学研究出版社